日期:2013-04-07 來源:大眾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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◆全國留守老人今年將突破一億,大部分在農村。在“家庭養(yǎng)老”的傳統模式下,子女是農村老年人晚年生活的重要保障。然而,隨著近些年農村青壯年勞動力的大量外流,家庭養(yǎng)老的基礎受到了動搖
◆農村留守老人有三怕——“怕生病、怕過節(jié)、怕花錢”。張詩莊村有70多位60歲以上的老人,他們要是患個急病,連找個年輕人送醫(yī)院、照顧的都找不到
◆有子女的農村留守老人不符合進敬老院的條件,一下掉進了家庭養(yǎng)老和政府養(yǎng)老的空當,而把他們都推給民辦養(yǎng)老機構也是不現實的,這在各地都是一個普遍性的問題
◆村里自建敬老院,后續(xù)運轉是大問題??滋么?/span>20多位60歲以上的老人在村里的老年公寓集中居住,村里聘不起護士、廚師,只能讓老人們自己照顧自己
聊城市東昌府區(qū)是全國種糧大縣之一,全區(qū)農業(yè)人口70多萬人。近年來有18萬青壯年外出務工,有近9萬名60歲以上的老人留守在農村。東昌府的現狀,是我省乃至全國很多農業(yè)地區(qū)的縮影。記者在該區(qū)深入采訪,發(fā)現當前農村留守老人的生存狀態(tài)已到了令人堪憂的境地。
孤獨地守望家園
4月4日一早,在東昌府區(qū)道口鋪街道高馬村,81歲的馬兆令起來做早飯。煮點面條,打2個雞蛋,切點香菜,一頓飯就打發(fā)了。“一個人好湊合,中午就炒點土豆、蘿卜,喝完胡辣湯,吃個饅頭;晚上燒點稀飯,吃中午剩的菜,有時候干脆就不吃晚飯了。一月花不了100元。”馬兆令說。
剩下的面條湯水喂狗。院子里的大花狗見了主人,尾巴搖得歡。馬兆令拍拍狗的腦袋,有些傷感地說:“一家七八口人,孩子們都在外面打工,幾個月回來一次。就我自己在家,只有這條狗和我作伴了。”說著,他掏出一個手絹擦淚。
馬兆令住在臨街的一間房子里,擺著一張八仙桌,一張單人床,一個破舊的彩電,上面蒙著一層灰塵??措娨暿邱R兆令的主要消遣。墻上貼著馬兆令寫的毛筆字。“我寫毛筆字幾十年了,現在眼睛不行了,戴550度的老花鏡,再加上放大鏡,才能看清寫,寫不好了。粗細看著正好,實際上寫細了。”
馬兆令的頸椎不好有四五年了,經常頭暈、腿沒勁,在進行針灸加貼膏藥治療。他擔心的是晚上如果有了急病,沒人送醫(yī)院,“就只有等死的份了”。
吃完早飯,馬兆令推著一輛舊自行車,到父母墳前上墳。濛濛細雨中,在父母墳前,他又一次落淚了。燒完紙錢,他指著麥田說:“家里還有四五畝地,前幾年我還能侍弄地,現在我也干不動活了,澆地時就來看看壟口。”
在東昌府區(qū)梁水鎮(zhèn)張詩莊,69歲的江慶文說:“孩子在延安打工,離得遠,俺老兩口就怕生病,把孩子叫回來,怕耽誤他的工作。有個頭疼腦熱的就硬扛著,實在受不了再找鄰居幫忙。我患有腦梗塞,老伴有腦血栓,風濕性關節(jié)炎,平時就老兩口互相照應著。農村留守老人有三怕‘怕生病、怕過節(jié)、怕花錢’。”
張詩莊黨支部書記江崇峰說:“俺村533口人,200多口子出去打工的,干農活的只剩下老年人了。村里有70多位60歲以上的老人,他們要是患個急病,連找個年輕人送醫(yī)院、照顧的都找不到。集體沒有積累,從物質上給老人解決不了什么問題,搞文體活動搞不起來,給80歲以上的老人每年發(fā)10斤雞蛋,已是盡了最大努力了。”
居家養(yǎng)老模式亟需改變
東昌府區(qū)老齡委主任丁輝介紹,在家庭養(yǎng)老的傳統模式下,子女是農村老年人晚年生活的重要保障。然而,隨著近些年農村青壯年勞動力的大量外流,外出子女無法為留守父母提供經常性的照料和關懷,一些外出打工的子女又面臨著工作不穩(wěn)定,收入不高的問題,對于贍養(yǎng)老人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,家庭養(yǎng)老的基礎受到了動搖。
單一的“家庭養(yǎng)老”已不適應農村的變化,但新的養(yǎng)老模式還不健全,這是各地一個普遍性的問題。在東昌府區(qū),政府投資建設了6處鄉(xiāng)鎮(zhèn)中心敬老院,1處愛心福利院,但只承擔照顧、供養(yǎng)農村鰥寡孤獨老人的責任,對有子女的農村留守老人來說,不符合進敬老院的條件。由于大部分農村沒有集體積累,無法在村里為留守老人建敬老院,即使建起來,因為沒錢,后續(xù)的管理、運轉費用又是大問題。
民辦養(yǎng)老機構能否解決農村留守老人的養(yǎng)老問題?東昌府區(qū)有13家民辦老年公寓,來自農村的老人很少。在桃源山莊老年公寓,經理許清玉說:“現在我們這里有65位老人,農村老人只有20位。農村老人不進老年公寓,一是思想觀念轉不過來。二是經濟問題。每月費用需要800元乃至更高,如果孩子不出這個錢,靠老年人自己很難負擔。”
從民辦養(yǎng)老機構自身來說,發(fā)展也面臨制約。記者調查發(fā)現,民辦養(yǎng)老機構多是租賃地方開辦,檔次不高,只能解決老人的基本養(yǎng)老問題,保證吃飽、穿暖、住好。娛樂、休閑、交流等精神層面的需求很難滿足。
張詩莊黨支部書記江崇峰建議:在村集體經濟條件許可的情況下,結合新農村建設,可以在村里建起老年公寓,產權歸集體,將村里的老人集中起來居住,可以相互聊天、相互有個照應。
東昌府區(qū)柳園街道孔堂村,2003年就在村里建起了老年公寓,60歲以上的老人免費居住,并每月發(fā)50元的生活費。村文書孔令臣介紹:“村里有20多位60歲以上的老人在這里居住,生活自理,村兩委干部輪流在這里值班。我們曾經嘗試過辦食堂,運轉了幾個月就不行了,沒錢。燒鍋爐供暖,燒不起,也停了。我們估算了一下,如果聘護士、廚師,按正規(guī)老年公寓的模式運行,一年至少需要10萬元,村里負擔不起,只能讓老人們自己照顧自己。”
78歲的逯煥斌,已在這里住了10年。他是聊城曲藝八角鼓的傳人,聊城大學的學生有時來找他聽八角鼓,讓他覺的很充實。逯煥斌的房間里,鍋、碗、瓢、盆、菜板等生活用品凌亂地擺放著。他的老伴在院子里做晚飯,燒撿來的柴禾煮粥,不炒菜了,晚飯吃饅頭就豆腐乳。“就一個小鍋,熬粥不炒菜,炒菜不熬粥。我沒有對頭牙了,硬菜咬不動,有點臭豆腐、豆腐乳就行。”逯煥斌咳嗽著說。
孔令臣說:“俺村在2004年,60歲以上的老人不到30位;現在有46位,村里的老人越來越多,村辦老年公寓是農村養(yǎng)老的方向。村里辦老年公寓,有扶持政策,但執(zhí)行時缺少連貫性。我們想吸引社會資金高標準改建老年公寓,向社會開放,增加收入,形成良性循環(huán),但不知道如何跑手續(xù),卡住了。”
多方互動呵護留守老人
為了農村留守老人“老有所養(yǎng)、老有所醫(yī)、老有所樂”,東昌府區(qū)進行了探索。
在朱老莊鎮(zhèn)南楊集村,70多歲的留守老人楊繼昌,來到村養(yǎng)老保險信息自助服務終端系統前,拿卡往“POS”機上一刷,他本月的60元養(yǎng)老金便取了出來;他把手掌在信息平臺上輕輕一放,自己的養(yǎng)老保險信息一目了然。他高興地說:“養(yǎng)老金隨到隨取,這些錢基本夠花的,能多買些肉蛋吃了,不用給孩子伸手要了。”
2009年,東昌府區(qū)成為全國新農保首批試點縣區(qū),并將銀行服務終端直接設在了村里,設立了875人的村級協理員隊伍,給老人提供新農保領取等各方面的幫助。新農保雖然保障水平還比較低,但已能解決農村老年人基本生活問題。
“收縮壓:160,舒張壓:105;血糖:8.7……”在道口鋪街道衛(wèi)生院,打開高馬村村民高文國的健康檔案,只見血壓、血糖、甘油三酯以及胸電圖、腦電圖等各項檢查結果清清楚楚。“不查不知道,一查嚇一跳,醫(yī)生說了,幸虧發(fā)現得早,還好治療,這衛(wèi)生院給俺免費查體真是太好了!”72歲的高文國,拿著自己的化驗單說。在東昌府區(qū),在新農合全覆蓋的基礎上,凡是60歲以上的農村老人,都能夠接受免費的體檢服務,檢查之后的數據,都會建立一個詳細的健康檔案。老人一旦有個頭疼腦熱,都能有據可查,并得到及時的治療。
如何能讓留守老人有豐富的精神生活?“生活幸福喜洋洋,小康路上笑哈哈;二層小樓寬敞亮,筆直馬路潔凈美……”每當夜幕降臨,梁水鎮(zhèn)馮莊村文化大院里燈火通明,20多個留守老人不約而同地來到這里,傾聽村里豫劇團編唱的段子。
該區(qū)建設了240多個農村文化大院,120多個農家書屋。同時積極組建文藝隊伍,成立了作家、書畫、民間藝術等8個協會,目前全區(qū)農村有400多名“鄉(xiāng)土藝術家”、263支文藝隊,其中留守老人占到60%以上。
如何對農村留守老人進行日常照顧?城市社區(qū)的日間照料中心的做法可資借鑒。高唐縣魚丘湖街道藍山社區(qū),于去年11月,建立了“空巢老人日間照料中心”。該中心設施齊全,可為老人們提供集保健、學習、健身、娛樂、休閑功能于一體的全方位服務。社區(qū)工作人員每天都會早早地來照顧老人。同時,社區(qū)還成立了志愿者隊伍,經常來陪老人聊天,提供醫(yī)療幫助和康復護理等。40多位老人天天在這里樂呵呵的。
有條件的村可以建立類似的日間照料中心,對留守老人進行照顧。丁輝認為,未來農村社會保障體系應該建立在家庭、村(社區(qū))、政府三方面互動合作的基礎之上。政府應當擔負起建立和完善農村社會保障體系、培育村(社區(qū))組織,協調村(社區(qū))和家庭建立多元合作的養(yǎng)老保障體系。讓留守老人安度幸福的晚年。
采訪手記
記者老家在鄆城農村,老家鄰居大爺大娘的境遇讓人唏噓。他們的孩子在外面打工,夏天,70多歲的大爺在玉米地干活,中暑,熱死在玉米地了。他一輩子沒到20里外的縣城去過一次,沒吃過燒雞,沒參加過酒席。冬天,大娘下午在街頭給人聊天,傍晚回到一個人的家中,坐在椅子上就再也沒起來,第二天上午才被人發(fā)現。穿壽衣時,連雙不爛的襪子都沒找到。
也許這是特例,但農村留守老人的生存狀態(tài)確實應該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。在桃源山莊敬老院采訪時,輪椅上的74歲的李大爺不能說話,緊緊拉著記者的手不松開,眼睛直盯著記者,想說什么說不出來。他的老伴蘇大媽流淚說:“他是怕再回到農村過受凍挨餓的日子啊!”
馬兆令老人最愛寫的是“福”字,他說:“期盼一家人團團圓圓,和和睦睦地過日子。”這是廣大農村留守老人的希冀。我們的城鎮(zhèn)化戰(zhàn)略,要把農村包括留守老年人在內的相應的問題從戰(zhàn)略上制度上進行安排,讓他們安度晚年。